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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并不妨碍我和柏哥保持联系,其实这也是我哥默许的,他那人就是嘴硬心软……
问者: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钱柏身亡的人?
项冬:是。
问者:钱柏在日记本中提到你的次数尤其多,但一会儿是小冬,一会儿是阿冬,你对此事知情吗?
项冬:知道的。
自打柏哥生病了,我空闲时间几乎都陪在柏哥身边。
他自从生病以后就很不清醒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
———
[项冬自述]
我很小就认识柏哥了,可真正同他熟络起来还是1997年,那年我高三毕业,来厂里打临时工挣学费。
我被柏哥带进车间里,柏哥面上热情爽快,骨子里又很温柔,教我技术操作上的事时尽心尽力,毫无保留,从不会嫌弃我学东西慢。
我一直以为他便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,比那董大哥还要好上些。
可自打98年末厂里机械化改革开始,一切都开始变味了。
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腐烂了,厂里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叫人发晕的气味。
——大哥同柏哥彻底闹翻了,但这并未影响我和柏哥的关系。
有一日,我在柏哥家门口等他,他那会儿刚领着工人们讨公道回来。
我瞧见他满头的汗,忍不住问他——他这又是何苦?有什么必要呢?科学进步是大势所趋,我们不可能阻碍技术发展。
有了机械,董哥的腿兴许就不会废,厂里生产成本降下去了,效率也更高了,何乐而不为呢?
柏哥听了我那番话,神情忽而变得很严肃,他说,人不能总是看着自己。
他还问我,是不是只要失业的不是咱们,咱们便能装瞎子。
我悻悻找藉口逃了,后面有一阵子也都没脸见他。
直到某日大哥问我能不能去医院帮忙照顾一下柏哥,我这才知道他生了病,而且病得很严重,病得哪怕我在他耳边说他父母去世了,他也只会笑的程度。
在意识不清醒的病院生活中,他拿起了画笔,我先前听我家大哥说过,柏哥是个全才,什么都会一些,因此在看到柏哥画画时,我并不觉得奇怪。
我好几次拿起他的画册,上边是类似于山海经插图那样的异兽。
起先我不怎么放在心上,直至他开始给那些怪物署上我再熟悉不过的几个名字。
原来那个顶天立地、无所不能的人是真的疯了啊。
——这是那时我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。
在真正意识到这点以后,我就发觉了他常同我讲一个关于狐狸的故事,且他对我的称呼也总在改变,有时是小冬,有时则是阿冬……
但那都不重要了。
生病时叫我什么都好,但我希望他终有一日能记起我完整的名字。
开学后,我便不能时时陪着他了,只能赶着放学去照顾他,到后来学业忙起来,除了周末或者长假,我都很难再见他一面。
我在奋力追逐自己的理想,我卖力地向前奔,为了减轻家里大哥的负担,也为了证明给柏哥看,我不是个仅仅会依靠大哥的人。
可他对我毫不留情。
近千禧年的最后一个月,柏哥说他已经恢复正常了,他用了将近一整个月来证明自己没病。
我也亲自确认过,他确实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,他能准确地说出我们的名字,也能够详细复述自己的生平。
那年,小医院关于精神病的诊治流程还不够完善,医院留他观察了两个周见没什么异常,便同意了给他办理出院手续。
字是我签的。
出院的日期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日。
我本来想同他一起跨年,你想,一整个世纪的头一日是多好的日子啊,也算庆贺他的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