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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二郎如今被押在阎王殿,好吃好喝服侍周到,他既是胆大包天招惹了鬼王,命途不济身死人手,横竖不过等待轮回再活一辈子,何言什么搭救不搭救。
况且我也不过是区区阶下囚,纵是听你求破了喉咙,又有什么办法相救?”
湛华几乎将脸埋到胸前,这鬼一路紧赶慢赶力尽筋疲,千难万难终于行过黄泉,待立到城楼前,被森森铜墙铁壁压得抬不起头,恍惚间已明白大势已去,单凭自己绝进不了地府,一筹莫展心乱如麻,无限凄伤怆然悲痛。
他凄凄然暗自思忖,心想这一次或许果真到了注定的劫数,与钟二的缘分业已销尽,彼此原该各奔东西,奈何一腔心思仍烫着皮囊,蚀心灼骨终不得解脱。
湛华目光澄明缓缓抬起头,有一样东西从魂魄中缓缓抽出去,明知道自己一无所有,命里注定终究强迫不得,恍然之间从头到脚孑然轻快,因为再没有顾及,心如死灰反倒勇往直前,经过困惑危难一波三折,言语上渐渐失去先前的斟酌客气,面目沉静凛然道:“我们往日过得太快活,时间像长了翅子从身边飞过去,有千言万语还未曾说,如今落到这田地,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一次钟二郎。
你若不愿意帮忙,我只有支身硬闯进城里,哪怕被千刀万剐永不超生,魂飞魄散终无悔恨。”
钟煌冷眼立在旁边不言语,湛华目光灼灼定神凝望,苍白脸上没有一丝神情,面目工整眉目清晰,皮肤凉彻几乎透明。
他自死后从没像今日一般凛冽绝然,眼珠上仿佛凝着冰,身体宛若冰雕寒冱彻骨,开口便提到灰飞烟灭,言语轻快仿佛与己不相干,眸子里波光粼粼,不动声色咄咄逼人。
钟煌心中微微惊异,思量片刻冷冷笑道:“你不必故意出言挑衅,我也不是百无用处,自然能带你进城见钟二。
然而万事万物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,你原本不够资格走进地府中,倘若当真想见钟二郎,须得依照前世孽果历经因果惩治,待洗净铅华重归至忘台,沿途岸上风光无限,钟二郎兴许便等在那里,你们有缘定能够相见。”
湛华听话上前一步走,钟煌目光闪烁继续道:“如若你们见不到,你只有独自去投胎,下一世却不能再生做人类,化为蜉蝣朝生暮亡,从此断了所有怀念的欲想。
然而纵使你们再重逢,也不能确保还能在一起,万事全凭各自的造化,我只做个引路的,不会插手到其中。”
钟煌飞快转过身,地府城门缓缓打开,湛华连忙追随上去,又听对方幽幽道:“难为你与钟二郎好一场,我但凡有余力也愿意帮一把,只是他毕竟被关在阴司重地,守卫森严不能够轻易得见。
倘若你改变主意不再去寻找,好像上一次直接到忘台投胎,我还可以替你布置。”
钟大爷难得一次替人着想,湛华听罢想也不想摇头道:“我们呆在一起早已经习惯,少了他,再活一世也没意思。”
钟煌扭过头看着湛华,对方迎上他的视线,目不转睛含笑道:“你在人间并未呆过多少年,哪里知道活着也是件痛苦的事情。”
钟煌唇角勾起一丝笑,回过头再不理湛华。
他大步朝前身形飘忽,流苏长袖飘舞飞扬,匆匆走在昏黑地府中,好像空灵水仙轻轻摇曳,整个身体仿佛散淡淡的光芒,在无边黑暗中却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。
湛华像只飞蛾亦步亦趋紧随其后,眼瞧着钟煌的轮廓影影绰绰不甚分明,一会儿静悄悄挨在身前,转瞬又突然移至老远,遥遥望去仿佛一幅画,墨迹浅薄纸张脆弱,似是而非飘浮在眼前。
身旁行过一列列鬼差,押解着鬼魂发送各阎王殿,偶尔恶狠狠瞥过来,阴沉恻恻虎视眈眈。
湛华已将一切置之度外,昂首扩胸目光凛然,不在乎自己会落得如何的下场,在森森地府中疾步穿行,纵使身旁鬼魂哀嚎刺入耳中,依然面不改色如入无人之境。
除却魂魄受刑不支的惨叫,地狱深处宁寂如灰,各殿前面静静候着准备受审的鬼魂,差役严加看管,井井有序有条不紊。
钟煌忍不住嘲笑道:“人间地狱都是一个样,少不得要受无数规矩道理整治,毗沙王最爱将各个死人摆到相宜的位置,殚精竭虑不容有一丝差池,兴许与钟二对付的鬼王是一路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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