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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家得势却是意外之喜。
早年,羊瑾因开罪裴頠,导致儿子羊玄之被贬西北,却因祸得福,羊玄之到凉州后顺势入了赵王麾下。
在赵王的牵线下,羊玄之的丈人孙旂还与孙秀一家联了宗。
如今,随着赵王和孙秀大权独揽,他们羊家也跟着水涨船高。
修文坊内,尚书右仆射羊府,进出的甬道被车辙填满。
等在路边的牛马百无聊赖地甩着头,有的还噗噗地往外喷着蛋壳样的粪便。
春日风大,扬起一股刺鼻的气味。
角门边,侍应的童子、引路的奴婢、理事的家老皆忙得脚不沾地。
递拜帖的、送礼的、求见的络绎不绝。
羊府内院,一个送花的婢子蹑手蹑脚地撩帘入内,却听得里间传来断续的啜泣和隐隐的人声。
“快别哭了,你这般模样,如何得孙侍中青眼?”
“谁爱去谁去,家门那么多女郎,为何非得是我?”
内室的帷幄突然放了下来,隔断了外间的窥探,连里间的声音也小了很多。
那送花的婢子不敢多听,赶紧插花入瓶,悄声退了出去。
里间,一妙龄女子斜卧在榻,虽一袭素袍,鬓发松散,不施粉黛,却仍可见佳人窈窕,玉软花柔。
这便是羊瑾的孙女、羊玄之的长女羊献容了。
“你阿公好不容易为你挣来的后位,万不可如此诋毁。”
孙夫人不满道。
在孙夫人看来,女儿真是太不懂事了,她只觉头疼——那可是皇后之位!
他们羊家之前出了位弘训太后,一家老小跟着沾了多少光!
如今三代而衰,若非赵王和侍中孙秀扶持,这后位怎么也轮不到她家!
她和婆婆一样,都觉得女儿入宫对家门而言是天大的好事。
至于女儿心里怎么想,她自然清楚,却并不在意。
哪个女郎年轻时没有点红豆之思呢?可是只有嫁了人生了子做了一家主母,为丈夫前程操劳、上下庶务劳神甚而被姑舅磋磨之后,才知道,什么少年郎君知心人都是假的,这世上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的惟权势而已!
“谁不知道天子是傻……”
“噤声!”
孙夫人难得肃了脸色,朝女儿冷声道:“天子就是天子,岂容你我置喙?你若觉得做皇后委屈了你,大可找根绳子吊脖子去,我和你阿耶自会好好替你发丧。
你若没这胆量,便老实地等着中贵人来迎你!”
言罢,不顾女儿哀哀哭求,甩袖出了房门。
羊献容满腔委屈却无人可诉,俯趴在床又哭了一阵。
不知怎的,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郭家偶遇的裴家姊妹来。
钜鹿郡公府覆灭,她原还有些同情那姊妹俩。
失了家主庇护,谁知道这对如珠似玉的姊妹花会流落到何处去?可如今看来,自己比之她俩,又好在哪里?
天子的年龄足可以做他阿耶了,还是个连妻儿都护不住的傻子!
嫁给他,岂非把自己架在火上烤?
羊献容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,听阿兄说,赵王已在谋划加九锡,显然还要更进一步。
到那时,傻皇帝安有命在?只怕自己都要为他陪葬!
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去金墉城孤独终老!
家门这是要拿她当垫脚石,搏一个从龙之功啊!
她一抹眼角,恨恨地爬到榻边的梨花妆镜前,决绝地拔下一支赤金蝴蝶钗,对着铜镜,拿尖细的钗尾往自家脖子上比了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