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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舆车开过迎驾官员的过程中,年轻的王爷,甚至没有看霍光一眼。
这位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,设想了很多忠直的话,备好了一腔深情和两汪热泪,一时间被风吹冷了,全都急急坠入深不见底的城府里。
霍光想,这是一道示威的信号。
韦贤想,这是一丝意外的惊喜。
乐成想,这是一桩灭顶的灾难。
王吉想,这是预料之中,也是预料之外——他想到了刘贺的行为,却不明白龚遂在做什么。
在这趟荒唐的、被永久载入史册的奔丧路上,还有最后一小段。
那些愤怒的话、坦白的话,都已经讲清了。
龚遂先让昌邑王把竹杖倒过来,工匠凭一双巧手给它造了个暗格,严丝合缝。
要是昌邑王哭得壮烈,以杖抢地,它也许会自己崩开来,可他没有,所以龚遂只能亲自掰开杖头,露出里面镶着的一枚子母虎玉剑璏。
龚遂心里空荡荡的,像风在风箱里头撞着,嘴上则悠悠说出一件往事。
从一桩白事回忆起另一桩,还是一样的满堂灵祟,一样的神神叨叨。
龚遂说,在昌邑哀王急病后不久,就有人见到一只怪异的白熊,人首熊身,身长八尺,戴冠着履,在那阴恻恻三更夜里,拜在昌邑哀王寝宫门前。
那宫人是给王倒夜壶的,夜壶倒完了,人却进不回宫里,因为那东西就跪在门前,没别的进出。
他既不敢进,又不敢走,抱着夜壶在庭院湖石假山下坐了一宿,直到眯眼、睁眼,那熊了无踪影。
昌邑王说,那是他偷睡了,你们也信。
龚遂说,可那夜壶却不见了。
宫人疑惑,不能不找啊,遍寻寝宫内外,却也没见着。
最终在哪?在前殿的墙根处,可它已经不是一只夜壶了,只一眼,就能让人毛骨悚然,因为里面爬满了蜈蚣蝎子五毒害虫,活的、死的、碎的、烂的,挤作一团。
王太傅就说了,这是养蛊,天底下最阴险歹毒的伎俩,于是把那宫人拖出去打杀了。
可自那以后,王宫里的五毒邪祟一天天多起来,后宫有人突然咳血,王也眼看着一天天蔫下去。
昌邑王说,所以父王开始大造明器?龚遂说是。
那也是王国太傅的主意,他说哀王事天不诚,少行仁义,为今之计,只能用一批批器物保证自己得成金仙,才能护荫后人。
哀王本来神识都涣散了,只靠些金针汤药维持,听了这些,却忽然吊起一条魂魄,召唤宫人,火急火燎地筹备起来。
昌邑王冷冷道,他护荫后人?他的后人连见他一脸也见不着。
龚遂说,那段时间,王一心所系,唯有墓宫,即便有臣子前来奏事的,他所应答也都是玉璧、棺椁、墓室之类,仿佛天底下已再无旁事。
器物堆了越多,宫上聚的鸟也越多,黄昏时节,像一层乌帷上点着了火。
可这一切,终有一天,戛然而止了。
昌邑王说,就是父王薨的时候。
龚遂却说,不是,在那之前。
他拿起那枚玉剑璏,说,依照王国丧制,玉剑首、玉剑格、玉剑璏、玉剑珌齐备,即将合造一把完整的玉具剑,以彰显王公地位。
在合造之前,宫人先将玉件呈给哀王确认。
那段时日,小王爷常常在王寝门外呆立,但来往的诸般物事,都不太引起小王爷的关注,反而有时厌烦,乃至打骂、推搡宫人。
但那天,王却突然把人拦下,将玉器拿到阳光下,细细端详,后来说了一句话。
王还记得吗?
昌邑王摇头,这些五岁时发生的事情,对他早已隔了一层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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